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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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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周,鳳後宮中。

一個美少年正垂眉斂目地端坐在鳳後洛清揚的宮中,他明眸皓齒,黑發如墨,最令人側目的是,這少年並不如時下普通的貴族少年一般梳著繁覆的花式發型,反而利落地紮著高高的馬尾,於精致中反而透著幾分帥氣與率性。此刻,他正神情專註地端詳著洛清揚宮中一副用整塊水綠色的碧玉所雕成的屏風圖,那屏風流光四溢,華美無比,就見盈盈光澤仿佛可以透著那玉滴落下來,這樣的極品,即使在自己父君的宮裏也算是少見,他看了片刻,便狀似無聊的轉過視線,心中卻是暗忖,這大周可真是富貴至極,難怪連父後都不敢輕易得罪。便說這一路上入宮的時候,也只見到垂首屏息的宮人內監,甚至聽不到人交談的聲音,可見這大周皇宮的規矩遠比西塘苛刻多了。

而就在他腦海裏不斷地轉著各種念頭時,一陣輕緩而優雅的腳步聲傳來,這種優雅絕對不是刻意的做作,而是帶著十足的雍容與華貴,於不疾不徐中透著一種韻律,原本還侍立在少年附近的宮人們,霎時間齊齊跪下,頭深深地埋在地上,連衣袖俱都被整齊地壓住,紋絲不動,顯見得平日裏的規矩之嚴。萬籟俱寂中,就見一個俊美而清貴的男子,施施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這男子的容貌十分出色,更有一種難言的貴氣,那一雙丹鳳眼,眸波如泉水,澄澈溫潤而隱有多情。隨著他緩步而從容的腳步,滿室極致的靜穆中就只聞他頭上珠玉悅耳而清脆的相扣聲。瞟了眼面前有些怔楞的少年一眼,洛清揚點了點頭,輕柔地揚了揚衣袖坐到了主位上,他氣勢驚人,竟將鳳後宮中的主位坐出了金鑾殿龍椅般的感覺。靜默片刻,他含笑看著眼前的西塘小皇子寒漠笙清聲道, “皇子不必客氣,還請就坐。” 他的聲音極為迷人,這一句話一出,讓人恍然覺得如琴箏樂曲的流淌。而那笑容更是自然而優雅,一絲不以令人察覺的探查眼神在寒漠笙的臉上如蜻蜓點水般掠過,那眸子深不見底得叫人心驚,讓寒漠笙猛然覺得眼前這位鳳後竟和自己的父後有那麽一絲相似。

在這種莫名的氣氛之下,不知怎麽的,即使是平時裏十分驕縱的寒漠笙也變得斯文起來,他迅速垂下雙眸,客氣地行禮道:“漠笙見過大周鳳後陛下。”

洛清揚微微頷首,待寒漠笙入座並讓宮中內侍送上香茗後,他亦也舉杯緩緩輕抿,動作優雅氣度悠然,卻從頭到尾再未置一詞,甚至連眸光都未朝寒漠笙的面上瞥去。

寒漠笙入宮之前,原本以為憑著自己如今身為西塘嫡皇子的尊貴身份,這位大周的鳳後陛下即使不盛情招待,也絕不敢怠慢了自己,卻不料覲見入宮後,先是被晾著在鳳後宮中半日,又在見面後碰了這麽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心裏漸漸地就有些不快,而這種不快也毫不掩飾地開始浮現在了他的神色之中,對著洛清揚便也無意中流露出了幾分平日裏的矜驕高傲之色,等了半晌見他不語,索性自己開門見山道:“鳳後陛下,今日漠笙前來,實為有事相求。”

見他終究還是有些按耐不住了,洛清揚微微地笑了,身為安瀾的鳳後,這位洛家公子哪裏會是個簡單的人物,他放下茶盞,笑容一如往常地顯得溫潤而寧靜:“小皇子千裏迢迢來到我大周,論理,我們該略盡地主之誼,讓貴客盡興。”那聲音明明宛如弦樂十分親切,卻不知怎麽的,反而讓寒漠笙打了一個冷顫。

洛清揚說到一半,他身後的內侍便從善如流的將寒漠笙先前入宮時交給廷尉的畫卷遞了上來,那畫卷上的女子姿態風流,眉目魅惑,雖略有幾分差異卻仍可教人辨認得出正主。也正因如此,廷尉在拿到畫卷的一刻便絲毫不敢有失的立即稟報給了安瀾與洛清揚,由於送來這個畫卷和信誓旦旦地要求緝拿此人的是西塘的皇子,因此,從來都懶得應付男人的安瀾便直接將這件事交給了洛清揚處置。

洛清揚似乎是欣賞了一會畫卷,隨即他慢慢地放下,定定地盯著少年,那眼神清澈的都沒有一絲陰影。

“皇子是要找這畫中之人?”

“正是……”寒漠笙毫不掩飾自己語氣中的傲慢,一提到此,他心裏便掩飾不住的有些火熱,使得語氣中都帶上了幾分灼灼,“前些日子,此賊人竟在官道上劫了我的愛馬,如此冒犯一國皇子,想必也非鳳後陛下所願,故此,我便親自將她的容貌畫下,懇請陛下為我擒得此人,交由我處置。”

也許是錯覺,就在他在說出“冒犯一國皇子”這幾個字時,寒漠笙似乎有看到眼前這俊美高雅的鳳後陛下眉眼輕輕地挑了一下。這個動作與自己的父君,曾經的西塘楚貴君何其相似,寒漠笙心裏明白,像他們這樣高位的後宮男子,慣常都是習慣不動聲色的,會有如此微動的表情,必然是心中詫異到了一定的程度。

雖然一時摸不清這位大周鳳後的態度,但想來有恃無恐的寒漠笙並未多慮,他又繼續說道:“我知道大周必也有自己的律法懲治賊人,但此人奪了我的愛馬,若我不能親自懲處,心中實在難安,還請鳳後陛下準允。”這話,竟也提前把退路都想好了,聽上去似乎也是合情合理,換上任何人恐怕都是無法拒絕的了,當然,那前提是,玉錦瑟果真是個沒身份的小賊。

見他把話說得如此漂亮,顯然是勢在必得,對區區一個“賊子”如此熱衷,這西塘小皇子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洛清揚眉頭再次一挑,他微笑地看著寒漠笙,笑容卻未達眼底:“皇子說得不錯,冒犯皇子此人的確有罪,卻不知皇子想要如何懲治?”

聽他的語氣,似乎不過是小事一樁,隨口便可應了,寒漠笙不由心中一喜,不假思索地答道:“雖說這賊子偷了我的馬,但我寒漠笙也不是冷酷之人,看在她是大周子民的份上,我就網開一面,只是讓她做我的隨從,陪我回西塘後每日裏為我拉馬駕車,直到我消了氣為止。”

這幾句話一出,寒漠笙便清楚地看到面前這個男子臉色一沈,眉目間似帶有毫不掩飾的不喜,他心中頓時突突一跳,沒來由的,他有點畏了,當下垂眸抿唇,不再多言。

洛清揚擡頭望著寒漠笙,那眼波靜如秋水,他再度輕輕轉眸瞥向桌上的畫卷,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怕是要讓皇子失望了,貴皇子所要的這人,我們萬萬無法交出。”

“為什麽?”在寒漠笙的眼裏,洛清揚分明就是推托之詞,他皺眉不悅道,“不過是一個小賊罷了,還是鳳後陛下覺得我堂堂西塘皇子不配向大周要一個庶民?”

洛清揚淡淡一笑,看似溫潤,眼神卻十分淩厲。西塘皇子又如何?就算如今那楚貴君權勢滔天,但這小皇子在他看來也不過是區區一個後宮男子罷了。在宮禁森嚴的大周皇室,可還沒有哪一個後宮男子或者皇子敢如此和他洛清揚質詢,品級上,他才是後宮之主,任何人對他只能恭敬低頭。想來這寒漠笙平日在西塘受盡寵愛,渾然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若非依仗著自己如今在西塘只手遮天的父君,只怕也不敢明晃晃地跑來和他洛清揚要人,要的甚至還是如今大周的錦親王。

“就算只是我大周的子民,也斷沒有輕易就送人的道理。何況……”他頓了頓,笑容微斂,“何況她還並非是普通的大周子民。” 寒默笙聽到這裏,嘴一張正準備再追問幾句,卻瞟到洛清揚看他的眼神,那眼神看似平和,卻不知為何,那淡然的,或者說散漫的目光,竟令人心頭突地一聲,陡然心驚,不知怎地就讓寒漠笙生生地打了一個寒顫。

就在他詫異自己被這位大周鳳後的氣勢所壓制之際,忽然有一個宮侍急匆匆地趕來,微微對兩人施了一禮後便附耳在洛清揚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對於這明顯對他十分見外的一幕,寒漠笙倒並不介意,他自小跟著楚貴君在後宮長大,自然知道諾大的後宮有不少的見不得光的陰私事情總要後宮掌權之人處置,因此面對洛清揚此時越來越凝重的神情,他心中雖有幾分好奇,但面上卻是泰然自若,目不斜視。

片刻後,洛清揚對著前來通報的宮侍輕輕揮了一下手,後者低頭恭敬地退下,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說一句話,卻還是讓寒漠笙從他的動作言行中瞧出了一絲冷意。緩了緩自己的情緒,洛清揚再度對著寒漠笙客氣地微笑道:“真是怠慢小皇子了,本宮如今事務繁雜,倒是無法親自繼續款待皇子殿下了。”他說著,對身後的侍從揚聲道,“隨雲,吩咐下去,為小皇子安排最好的住處,妥善招待。知道嗎?”

寒漠笙頓時心中再次湧起不滿,自己的父後怎麽說如今也是西塘帝王一般的人物,這大周鳳後卻居然讓一個下人來招待他這尊貴的嫡皇子,未免也太失禮了,何況剛才的事情,他還沒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覆呢。他微微皺著眉想要開口,冷不防卻又對上了洛清揚似笑非笑的神情,只見對方雖仍面帶笑意,但那眸光卻是深淺莫測,讓人莫名的就覺得心中不安,對上他這樣的笑容,不知為何,寒漠笙的心竟覺得突突地跳了一下,直覺得心神俱顫。這種感覺,也唯有如今在面對自己權傾朝野的父後時才會偶爾有這樣的錯覺,這讓他感覺自己面對的並不是一個後宮的男子,而是朝堂上端坐的女帝。

身後的宮人面色沈靜地點頭稱是,寒漠笙眼睜睜地看著洛清揚動作威嚴而優雅的起身離開,從頭到尾居然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往日裏的驕縱更是不由地略微收斂,洛清揚只是無意中散發出來的氣勢,居然都能讓他迫於壓力一句話都說不出口,怎能不讓他心驚。

他瞥向自己仍然放在桌案上的錦瑟的畫像,心中暗道,鳳後剛才言辭閃爍,莫非此人頗有來歷?也難怪,那般的美貌,說不準是哪個貴人的內寵,指不定他遇到她時正是她狼狽地偷跑出來想要遠離別人的魔爪,寒漠笙想到這裏,居然自己腦補出了一段錦瑟的淒慘過往,心裏竟還軟了幾分,琢磨著以後帶她去了西塘,定要護住她,讓她感恩戴德死心塌地的做自己的護衛。不知為何,想到這裏時,寒漠笙的心竟有一刻跳得飛快,面上更是飛快地掛起了一抹讓人不易察覺的嫣紅。

而此時被寒漠笙看中的護衛人選玉錦瑟,尚在清絮的府中與宋丞談判。

和在武林中的無能不同,但凡牽涉到貴族的琴棋書畫技藝,在這個世間錦瑟基本上就是橫著走的狀態,因此這和宋丞的對局她當然是毫無懸念地贏了,但輪到兩人要談正事的時候,她還是和宋丞去了正廳,並暗示他遣退了下人。

待四周只剩下他與錦瑟還有一旁臉色陰晴不定的清絮後,宋丞開門見山地就直接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錦瑟當然不會傻到亮明真身,她義正詞嚴地編了個故事,說自己其實年少時就和皇貴君有舊,是為故交好友,如今家道中落,但依舊很想入宮見見他敘敘舊,順便托他幫個小忙,沒有人註意到一旁的清絮始終在翻著白眼聽著錦瑟瞎掰。

宋丞則一時沒說話,坐在那裏打量著她。

看宋丞一直盯著她不吭聲,錦瑟不由就有點心虛,她幹咳了一聲,又補充道:“總之,麻煩宋正君了。”說著,還認真地起身作了一個揖,看她表現得這麽客氣,顯然是誠意相求,宋丞就又若有所思地看了清絮一眼,清絮立即把手擺在嘴邊威嚴地咳嗽了一聲,刻意擺出王爺的款兒道:“本王不允……”

下一刻,就見氣急了錦瑟直接操起不知道從房間裏哪兒順來的雞毛撣子,兜頭就對著清絮打了下去:“你不準,你憑什麽不準?到底還是不是自己人,做出來的事情這麽沒義氣?”

清絮抱頭鼠竄的不敢還手,這幅狼狽的樣子哪裏還有半分的王爺之威。

最終宋丞十分無奈地打斷她們二人的胡鬧,事實上,現在他已經絲毫不懷疑自家的王爺和這位“少年”有什麽瓜葛了,但對這位少年的真實身份反而更好奇了,但聰慧如他同樣也明白,再問下去恐怕兩人也不會給他一個真實的答案。

再一次,他註視著錦瑟的雙眸認真地問道:“你當真想見皇貴君?”

“是。”她微笑,即使仍舊帶著易容,但那氣度卻如芙蓉一般清新絕艷,“宋正君見諒,皇貴君如今雖然貴為一宮主位,但我倆昔日畢竟情分不俗,甚至還曾夜半相談,同床共枕,若非如今身份有別,我早已與皇貴君重述舊情。” 錦瑟邊說邊加上無形中所用的幾分魅術,簡直就是無所不用其極,見她如此的口齒伶俐場作俱佳,清絮一臉驚訝地盯著她,看著宋丞明顯已經動容的臉色,她知道這裏已經沒有她發揮的餘地了,完全都沒有。

“你真要去?”老實說清絮是真不想讓錦瑟這麽任性,她感覺得出這次的事情錦瑟是吃了稱砣鐵了心的。她很想說,其實你要救人容易得很,直接睡了你家的正君就成了,二姐一準放人,屁大的事情何必要繞那麽大一個彎子,可當著宋丞的面,她實在沒法說,而她更清楚的一點是,按照錦瑟的牛脾氣,恐怕直說了也是白搭。

錦瑟避開了他的視線卻還是點了點頭,她知道清絮是在顧慮什麽,換在平時,她也不會拖自家姐妹下水,可這一次事情緊急,她也實在是沒招了,只能見機行事,想著不管怎麽說先用攝魂術和易容術試著把林素衣救出來。

宋丞頓了一頓,遂又看向清絮詢問道:“王爺的意思是不想讓他入宮?”

清絮亦也猶豫地點頭,雖說她很想幫自家的姐妹,可這事實在太懸了,一個不慎搞不好就要連累到宋丞和皇貴君,雖說二姐未必會拿他們怎麽樣,可自己這個幫兇一定會倒黴……

最後,宋丞十分淡定地看著她們兩人,提議道:“你們兩人一個想要見大哥,一個又不準他入宮。其實這也很好辦。”頓了頓,他丟下一個深水炸彈,“直接讓大哥出宮來王府見你,不就行了嗎?

聞言,兩人都傻了傻,可仔細一琢磨,又覺得聽上去是這樣沒錯。

清絮只要錦瑟不入宮,自認就惹不出什麽亂子,反正再怎麽翻天覆地,也是在她自家的地盤裏,好歹是可控範圍內,捅了簍子還能收拾。而錦瑟呢,壓根不知道素衣其實就在宋潤的宮裏,她只是想見到宋潤打聽清楚素衣的近況,若是清絮不幫忙,她自也有辦法混入宮去,辦法是人想出來的,條條大道通羅馬不是。

在這樣的各自思量下,清絮和錦瑟兩人竟然都對宋丞的安排沒有了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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